1900年前后，义和团就是这样挟裹了大批暴民随同他们一起作恶的，他们相信，洋教士到中国来，绝没安什么好心，他们想拐卖孩子，然后由修女们负责杀掉，用孩子们的心脏和眼睛行西洋魔法，做西洋药。而且，他们更相信，义和团战士个个都有诸多天神保护，只要念了咒，贴了符，就刀枪不入，洋鬼子的枪炮再厉害，也只能成为摆设。对这种神秘超能力的向往和迷信，是中国人千百年的民间传统，直到今天依然丝缕不绝。
老佛爷慈禧当然不会那么轻率糊涂，刀枪不入毕竟只是传说，因此她要专门派得力大臣去考察，看看义和团宣称的神功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。可没想到，被派去的大臣回来后眼放精光，连声夸赞：行，真行！于是慈禧也乐得顺水推舟，同意义和团合法化，然后在对多国宣战之后，与清军联手，攻打北京多处使馆教堂。
最初的亚斯立堂，就在这次无理又无利的官民暴乱中毁于一场愚蛮的大火。
亚斯立堂当过牺牲品
亚斯立堂是北京地区最早的新教教堂，建于1870年，即清同治九年。当时，大清政府对教会的控制日显松弛，于是美国美以美会传教士刘海澜等从福州北上，抵达北京，在崇文门内孝顺胡同购买房产，起楼建教会。后又建同仁医院、汇文大学及慕贞中学等医疗与教育机构。亚斯立，是美以美会的创始人，曾成功在南美传教，用他的名字命名教堂，寄托了对远东这片新开发土地传教事业的祈愿和祝福。
亚斯立堂规模不算大，占地6000余平方米，其主堂可容纳500人左右，副堂则有300座位。主副堂之间，用活动木墙隔开，平时，可用做两个独立的房间，有大型活动时，撤掉板墙，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了。美国人的实用主义精神，在这里也得到了一点小小的体现。
据称，亚斯立堂的砖木结构、灰砖清水墙面、铁皮圆屋顶，体现了一种折衷主义的建筑特色。对我们这些外行来说，折中主义可能也就意味着混搭吧。事实上，与天主教堂那种高耸入云的塔尖、庄严廓大的廊柱以及华美的石质浮雕相比，新教教堂往往会偏朴素一些。而且，对新教来说，可能只要有三五间民房，也照样可以成为传播福音的宝地。因此，在亚斯立堂的院落里，我们最容易体会到的，就是一种兄弟姐妹般的家常亲切感。
当然，眼前这座教堂，已不是起初的模样。刘海澜所建的教堂，毁于义和团的大火。在史籍记载中，没有发现关于亚斯立堂教士或信徒被杀的记录，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但当时，北京众多天主堂则受到了严重的冲击。实际上，中国也是有自古成例的，讲究两国交兵，不斩来者。可是，义和团却把一切规则与伦常都抛到了脑后，他们不仅攻打使馆，而且攻击教士与信徒，甚至还虐杀无辜的妇孺，连尚在襁褓的婴儿也不放过！
这种完全丧失人性的暴行，居然还顶了合法的名头，正因为此，才招致当年八国联军进占北京。惹下大祸的慈禧，匆忙挟持光绪皇帝逃往太原，随后又逃到西安，还应个虚名，说是去打猎。北京城里的臣民，都被他们丢下不管了。这次事件，最后以《辛丑条约》收场。此前，西方列强也与大清签订过诸多条约，其中也会有不平等条款，但是，却没有哪一个条约比《辛丑条约》更苛刻，八国要求赔偿四亿多两白银的巨款，他们的意图是，对于这种完全无视基本文明规则的暴行，每一个中国人包括三岁的吃奶娃娃，都要负责。这完全是惩罚性的，而且还不乏侮辱的意味。
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，义和团在我们的教科书中，被描绘为民族英雄，这是完全颠倒的历史观。亚斯立堂被毁，复立，被废，又复兴，这一连串的遭遇，正代表了这个国家漫长的折腾历程。而且，这种折腾，可能至今依然未绝。
就是不久前，西安还有年轻人以爱国的名义殴打日系车主致伤，这个年轻人身处打工群体，可以说，他们在目前的社会发展中获益较少。促发他把手中铁锁砸向陌生同胞的，很可能是他积压已久的卑微、无力与仇恨，那一刻，他与遥远东海上的钓鱼岛没有任何关系。突然来了一个机会，人们可以发泄愤怒，火焰就将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。亚斯立堂就曾当过牺牲品。那么，今天的亚斯立堂，以及在亚斯立堂里礼拜祈祷的人们，该如何面对这块土地上的这种难题？
克林顿曾在亚斯立堂做礼拜
亚斯立堂重建在1903年，使用的是庚子赔款，也就是八国联军中美军所获赔偿的一部分。因为大清赔给美国的款项大大超出了美军参战的实际耗费，美国国会不同意照单全收，于是赔款的一部分回流中国，修教堂之外，还在北京建了一所留美预备学校，即今天的清华大学前身。直到现在，在台湾的新竹清华大学，每年还会收到来自美国的相关款项。
在亚斯立堂，坐听了一场周日讲道，一位李姓牧师，开朗豁达，生动风趣。他讲，他的儿子在学校里，有时遇到困难，会习惯性地说：“向上帝祈祷吧。”儿子有一位朋友，爱较真，就说：“我爸爸说了，没有上帝。”儿子于是开始苦恼了，回家来与他讨论。李牧师告诉儿子：“你去告诉小朋友，有没有上帝，现在没法知道，要死后才知道。”也就是说，两个孩子的小小争论，背后有着大人在暗中角力，这也正是中国目前现实的一部分。只是，基督教礼拜时，话题可以讲得这样轻松，可能是很多从未去过教堂的人所想象不到的。
据介绍，1998年，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访华时，曾在亚斯立堂做礼拜。不知道那时候教会的负责人会不会感觉教堂有点太小了。要知道，亚斯立原本是拥有大片地产的，但在1958年，教会停止活动，礼拜堂也归了当时的北京13中，成为他们举行会议的礼堂。直到1982年，教会获准恢复活动，才好不容易把礼拜堂从13中手中手中要了回来，为此，还支付了人民币两万元。那时候，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，13中前身，正是亚斯立所创办的慕贞中学。
史载，1924年，冯玉祥将军与李德全曾在亚斯立堂举行婚礼。冯玉祥是一个实用型基督徒，这一点，与蒋介石相似。他们为了政治成就，可以带着将信未信之灵，让身体受洗，体现了标准中国豪雄天不怕地不怕的变通人格。由亚斯立堂出发，基督教在中国要走的路还相当漫长。
文/王元涛
图片说明
001：亚斯立堂立面有折中主义风格
002：亚斯立堂礼拜主堂
003：亚斯立堂正面
004：亚斯立堂装饰窗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