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燕赵访古>北京孔庙,这里不准外姓人祭拜

发稿时间 2012-10-12 11:21
文/王元?
与一条马路之外的雍和宫相比,北京孔庙显得较为冷清。外来的和尚好念经,此为鲜明一例。藏传佛教近年来在内地流传渐广,雍和宫内日日人流如织,香烟缭绕。对于佛教,信也好,不信也好,奉上一束香,再拜上几拜,心思就有了寄托,所求也就有了依靠。一直想,在庙里捐钱或敬香,或许可以视为一种投资,其逻辑是,我付出了,佛怎么可能不施以回报呢?尤其是,藏地遥远,藏传佛教神秘,就更容易与所谓的藏药一样,被赋予别样的虎狼功效。


而在孔庙的大成殿内,导游却明确告诫游客,除了孔姓人之外,谁也不可向孔子的牌位行礼。尽管这一座孔庙规制浩大,享受皇家礼遇,但说到底,毕竟还是孔氏的家庙,你不能在人家的庙里祭人家的祖。外人乱拜,连孔子也不会同意的。孔子说过,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皇帝每十年要来祭孔一次,也是不必施礼的,而是献匾献文,歌功颂德,以表达对至圣先师的无限崇敬。

孔门好汉全伙在此

孔庙又称“先师庙”,始建于元大德六年(公元1302年)。这里,我们应该注意了,孔庙,原来是元代建起来的。而且,孔子的最高谥号“至圣仁宣王”,也是元朝封下来的。要知道,蒙古人历来是马上得天下,马上治天下,他们何以会对孔子用情这么深呢?一种解释是,蒙古人治天下,以武功与财货为主,对于经史子集以及诗词歌赋一类的文事,一概不感兴趣。既然汉人那么热爱孔子,那就由着你们去给他封圣封王好了,反正一个死人,封了王也不用给他采邑,不用给他增加年俸。

正如学者刀尔登先生所言,在元代,阶级分层固然分明,造反起义固然会遭到血腥镇压,但是,蒙古人对文化管理一贯粗放,从来不搞什么文字狱,他们没那闲工夫。因此,元曲兴盛时节,唱词中常有对帝王的嘲讽之语,有点像今天美国人玩脱口秀拿总统开涮。对此,蒙古人不是不懂,他们只是根本不在乎,所以不以为杵。这要放在明代或清代,写曲者不知有多少亲人朋友将会受到杀头与流放的株连。

孔庙占地两万余平方米,中轴线上的建筑前后依次为先师门、大成门、大成殿和崇圣祠。先师门与大成门东西两侧,有元明清三代进士题名碑,共198通,刻有5万余进士的姓名、籍贯与名次。明代著名进士有张居正、徐光启,清代则有刘墉、纪晓岚、林则徐和康有为。只是,年深日久,石碑上的刻字已被风雨磨平,辨认不清楚了。


大成殿是主体建筑,主位供奉孔子牌位,两旁有颜回、子思、曾参与孟子配享,然后大殿东西两侧,另供有子贡、朱子等十二人的神牌。可以说,孔门好汉,基本上全伙在此了。

哪个皇帝听从孔子教导

即使是与释迦牟尼相比,孔子的思想也显得朴素。同样,《孙子兵法》也必然是朴素的,《周易》没什么了不起的大智慧大秘密,这都应该是常识。只不过,我们往往惯于把这些结论虚置,不肯痛痛快快地给出一个明确的表态,总希望保留一点幻想。就好比祖上遗下一个暗黑发亮的百宝箱,我们一直舍不得打开,不打开,就可以让自己模模糊糊地相信,没准里头真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呢。

没有,真没有。两千五百年前,社会结构单一,生活简朴,日子漫长。孔子所了解的自然和人文知识,肯定还不及今天一个幼儿园的娃娃。他不知道太阳何以在早晨显得大却在正午显得小,他不知道何以会有雷电、雨雪和地震,也不知道四季轮回的天文学原因。而且,在他的时代,人际交往不像今天这样频繁复杂,人性的黑暗还没有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他据以思考的材料大都是粗线条的,精密思想根本就无从产生。至于人类死亡之后到底魂归何处,他也同样不了解,于是就略显赖皮地用反问来回避质疑:“不知生,焉知死?”


理解孔子的思想,仁与礼,是两大关键词。仁是内在修养,强调向善向上,以达成人与人的和谐,及人与社会的和谐。礼是外在规范,强调尊重规则,守规矩,自觉看管自己。这样,一内一外,你都做得好,就会成为君子。

以此为基础,孔子的政治构想也可以用一句话说明白: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。”这里,你不要把它理解成并列关系,而要理解成因果关系:君像君,臣才能像臣;父像父,子才能像子。就是说,在行仁守礼的问题上,居上位者要以身作则,居下位者才会紧随其后。

一个社会,如果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君子,那就可能实现小康;如果大多数人都成为君子,那就进入大同,也就是理想社会了。

相信很多人小时候都曾经这样想过:“大家都当好人,谁也不害谁,那该多好啊!”同样,孔子的思想,就相当于人类少年期的朴素愿望。你不能说它不好,对吧?但你也说不上它有多高级,因为它的一个致命缺陷,就是缺乏有效的执行手段。“我就不好好当国君,你能怎么着?”遇上这样的居上位者,孔子就束手无策了。

到孔庙来祭孔,是皇帝乐于做的事情,可是,从古至今,帝王将相,真正遵从孔子教导的,能有几人呢?

为什么没有荀子的牌位

孔子自己是怎么做的呢?他唯一的法宝就是劝诫。先是在鲁国,一度去齐国,后来周游列国,卫、郑、陈、宋、楚,四处游走,见国君,见高级干部,见国君夫人,苦口婆心劝人家行仁守礼。可是,想一想,谁会喜欢听他的呢?放纵欲望多舒服啊,自我约束多难受啊。

缺乏制度保障的劝诫,无法对权力构成真实的压力,所以,在中国王朝史上,以死相谏,就成为千古美谈,这实际上是一种极端野蛮的政治生态,却构成了中国传统政治美学的最高标准。

其实,这个缺陷,根本用不着我们今天才来发现,两千年前荀子就发现了。所以,荀子以及他的弟子韩非等人,就不再四处浪费口水了,他们干脆跳入泥潭,贴身靠近国君与高干,把自己的理念与国家强制力结合起来,用法的形式来推行政治主张。此举立即就见到了实效,比如秦国,本来地处偏远,可是,眼看着,就像吹气一样强大起来了。

只是,这样一来,孔子的思想就完全被扭曲了。孔子讲的是,国君带头行仁,贵族与士人随后跟上,然后平民老百姓也不可能不跟上。那是个上下一致其乐融融的局面,是礼的本意。

可按荀子的办法来,国君高高在上,用手中的权力逼迫居下位者必须守规矩,否则大刑侍候。至于他自己,则可以在法外任意胡作非为,根本没人管得了他。

这和孔子的设计完全不同,于是,儒家就恼了,宣布荀子是叛徒,把他开除了。因此,你现在就可以明白了,为什么我们看孔庙,在那蒙尘的神牌队列中,根本没有荀子的位置。


实际上,伫立大成殿上,我的观感是,因为无法施礼祭拜,游客们面对孔子神牌,往往手足无措,只好四处乱窜。当然,也可以行注目礼,但这毕竟过于清汤寡水,我又没为孔子做什么,自然也就不好指望他能保佑自己了。这样,与那些允许信众许愿还愿的神佛比起来,孔子实在是太过清高了,你不肯给人许诺,只要求人行仁守礼,担起道德的重轭,谁会喜欢呢?难怪科举一废,孔学马上就跟着式微。

图片说明
001:大成殿前的孔子塑像
002:游客在大成殿内参观
003:孔子神牌
004:时尚模特在孔庙内拍照

《 亚洲日报 》 所有作品受版权保护,未经授权,禁止转载。

기사 이미지 확대 보기
닫기
TOP